2003年6月28日 星期六

藍血人

「注意右側廢墟!」達斯汀隊長向埋伏在前方小屋中的另一小隊發出警告。隊長藏身於我左邊的墓碑後,我們目前的位置在戰區左翼的後線,以這樣的距離,頂多只能向敵軍射出帶有些微喝阻作用的砲竹聲。


達斯汀隊長在最近幾次的戰役中,顯得消極許多。記得第一次加入這六人特攻小組時,他英勇帶領我們衝破敵方的防衛陣線,然後單槍匹馬將木牆後的伏兵殺的片甲不留,當時的咆哮聲,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摰的敬意與忠誠。但也是在那次的突擊中,隊長遇上了他日後的宿世冤家,藍將軍。

藍將軍,是我們為這位不知名的猛將取的措號。當深入陷井的敵軍被我們掃射完畢後,他遲來的救援,讓那雙防護面罩下的雙眼燃起熊熊怒火,並且在隊長身上留下兩個窟窿。
我看得出來,隊長不希望再在戰場上與他對峙。

小隊的第二把交椅,克里斯在我左後方冒出石碑,向右前方的空曠平原掃射,掩護我衝向墓地一塊最前排的石碑。我知道我現在的任務。這塊石碑是我看準後選定的,因為它中間那條不小的裂縫,有足夠的視野讓我得以安全地觀察戰況。我一面調整呼吸,一面暗自慶幸敵人似乎未曾發現我的逼近。全隊隊員都盯著達斯汀隊長半舉的右手,我的手心似乎正冒著汗。隨著隊長誇張的手勢,我向右側探出頭,朝預先計畫的方向瘋狂射擊,其他隊員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進至前方小屋與友隊會合。

完成階段任務,我又躲回石碑後,並聽到石碑另一面一陣連續槍子兒的撞擊聲。這下子我成了隊長的棄子了。

參謀長預測的沒錯,這個陣地的左右兩側,因為掩避物夠多,敵方把主力都分派至兩側,但是我知道中央平原確實埋伏了敵人,雖然目前我還不曉得有多少。

我方中央的兵力只有三人,而且正在支援左右兩路人馬,根本沒有發現巧妙隱藏在隆起的小土堆後面的狙擊手。我想他應該是孤身一人,因為土堆並不大,而且感覺得出來,他並不想因為身邊有隊友而洩露他的行蹤,這是狙擊手的鐵則。

石碑上的爆炸聲,似乎減弱許多了,我必須立刻作出反應,警告戰友。「磅!」的一聲,隊上最壯碩的麥克的手榴彈在狙擊手與我之間揚起了一片塵土,我轉過頭去,準備向戰場中央的三個隊友打手勢,但看到的卻是三具倒下的屍體,我意識到這個大膽的狙擊對手絕非泛泛之輩,不但在十秒內解決了三名士兵,還利用塵煙與爆炸聲繼續維持著他的不存在。過人的槍法與決斷的智慧證明了這傢伙是個頂尖好手。

但是,他忽略了我的存在。

我從石縫中看到他露出半個頭,把槍口朝向正前方的小屋,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他的位置,否則他的迷彩護面,會讓他再次完美無息地擊倒幾名我方戰士。我很輕、很慢地在石碑右側瞄準這號敵手,並等待塵土再散開一點點,我的視力可沒像他那麼好。他的右臂抬了一下,我知道他要出手了,我不能再等下去,右手食指在一瞬間,連縮了十幾次,他藏身的那片小土堆隨即彈出數個沙塵柱,我回過身,從藏身的石碑細縫中觀察這次攻擊的成果,我看到那個狙擊手的槍掉在土堆旁,頭軟軟地歪在一邊。我有一種感覺,他應該就是上一場戰役中,打穿我右肩的神射手。

左翼戰線又向前推進了一點,我儘量壓低身子,繞著墓地邊緣往隊長的方向跑去。奪旺,我的泰國戰友,突然驚慌地發出一連串我看不懂的手勢,我一緊張,就地趴了下去,然後馬上感受到兩顆子彈在我背上呼嘯而過。不可能是前方射來的,我肯定右方陣線一定被敵軍擊潰了。順著勢子,我滾到長草區起身繼續往前跑,並呼喊著「右翼敵軍已經突破廢墟區了!」。我不知道我的聲音是否有傳到前方友軍的耳中,但是在我趕到隊長身邊時,已看不到一個隊友。

「幹得好,我們還沒損失任何人,現在到那邊去加強我方火力。」,我朝著隊長指示的方向,看到一排廢棄的火車車廂,方向正好擋住來自右方的砲火,隊上的戰友們正各自尋找最佳的攻擊位置。

兩個小隊在火車左側分散開,各自尋找射擊位置,我不知道為什麼,沒有人上車箱佔取制高點,也許是顧慮到被包圍的可能性。我試著在尾端的三個車箱間向戰場右側找尋敵人的影子,但是敵火太猛烈,我險些兒就腦袋開花。一怒之下,我將彈匣填滿,只伸出右手和槍,盲目地向敵陣掃射了至少三十發子彈。這一招似乎有效地降低了敵人的射擊頻率,使我方戰友能更有效地朝目標進行攻擊。

「啊」的一聲,在我身邊的隊友尼克中彈了,他肥胖的身軀又再挨了兩發子彈才垮了下去。情勢很危險,從子彈射來的角度,我知道敵人使用障眼法,將大軍移回我軍前方,火車左側的我們,等於是失去了掩護的槍靶子。又有幾個戰友倒下了,但我來不及確認數量,又跑又跳地嘗試奔回後方其中一間小屋。路上我的大腿中彈,幸運的是,子彈的來勢太弱,並無法造成任何傷害,我的腿只麻了一下,就躲進了屋子裏。

我看不到我隊上的成員,連隊長也失散了,屋子內還有另一位我不認識的戰友,看年紀大概連十八也沒有吧,他緊張而發抖的身體,讓我也跟著僵了好一陣子。屋內外的牆上不間斷地承受著敵人密集的砲火衝擊,我聽到附近一聲悶響和哀號,那是奪旺的聲音。

突然門口衝進一個戰士,我看過的,他所屬的小隊是我軍配備最精良的。
「喂,還有彈藥嗎?」,一貫地不客氣是這個小隊的作風。我將剩餘的子彈再補一些到我的彈匣,然後就把整個彈筒丟給他。「謝啦!」,他用單手接住彈筒後,就馬上把所有的彈藥塞入他那特大號的彈匣。我回過頭,準備從窗子探頭出去找出敵火位置時,卻聽到背後咚的一聲,從同屋的小朋友口中發出的悲鳴,我知道門口那位精英被流彈解決了。

我轉頭,試著叫小朋友鎮定下來,這時候多一份戰力,才多一分生存的希望。

「嗶~」,響亮的哨音毫無預警地吹在廣大的戰場上。
「投降了嗎?」小朋友流著汗與淚的笑臉向我望來。我無力地放下槍桿子,看著他蹣跚地走過來,我正要警告他別靠近窗子時,「碰」地一聲,藍色的血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。

震驚、屈辱與痛苦扭曲著臉上的肌肉,他用盡最後一口氣,轉頭扶著窗子,對外大喊:
「都已經吹哨子了還打,你們很沒品耶!」

六二八,漆彈戰地日誌/Fleetwood, New York, 2003

1 則留言:

  1. 呵呵.漆彈這麼聽起來真的很有趣呢.有時間我也去玩玩看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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